**监护仪在催什么**
凌晨三点十七分,23床的监护仪又开始报警。那种嘀嘀声不像提醒,倒像在催债——催我们还没还清的生命,或是患者家属眼里没流完的泪。今年参与87例危重抢救,成功76例,数据贴在科室光荣榜上。但第83例那个7岁男孩的眼神,至今卡在我肋间某处,每次深呼吸都硌得生疼。他室颤(心脏乱跳的状态)转复后第一句话是“医生,我书包里的恐龙卡片别让护士姐姐扔了”。后来卡片随他进了太平间,而我连续三天夜班后,会不自觉地翻值班室垃圾桶。
**(划掉)专业至上(改为)专业为舟,人文作桨**
有人说我们这行靠技术吃饭,其实我们科都懂:当患者家属举着手机录像质问“为什么隔壁床先上心电监护”时,再漂亮的除颤技术也像打在棉花上。上个月有个心梗老爷子,咬死说自己“就胃疼喝点热水就行”。后来我蹲在床边给他系了一次鞋带,他突然抓住我手腕:“闺女,其实我抽了三十年烟,怕你们嫌我活该…”那天他心电图V1导联的起伏,像极了老家后山的轮廓。
于是开始在病历背面记废话:“3床阿姨说女儿嫁到了内蒙古”“12床爷爷的假牙泡在红茶里”。某天翻到“19床患者夸6号电梯的镜子照人显瘦”,突然想起这是那个肝硬化晚期还坚持每天梳头的女教师。后来她丈夫来办手续时,我带他去坐了那部电梯。他没说话,但把死亡证明对折了三次才塞进口袋——这种细节,比任何临终关怀指南都好用。
**我们科护士长的白眼算第四种生命体征**
当然会崩。上个月凶了实习生抽血手抖,转头看见她躲在处置室哭,才意识到自己厌恶的是她抽血前那句“我一定能一针见血”——多像八年前在更衣室镜子前练习叩诊的自己。现在呢?能闭着眼摸出颈静脉怒张,却会在患者说“谢谢”时下意识回“应该的”。(划掉)职业化(改为)职业性失温?
夜班后煮泡面必须加溏心蛋,蛋液裹着面条滑进胃里,才能压住消毒水味的反刍。有次抢救完吃着面,突然想起白天那个家属塞给我的苹果,在值班室抽屉里滚了三天。后来苹果烂了,我把它埋在医院后门的银杏树下,和去年埋的听诊器橡胶碎片作伴。
**人文关怀是生理盐水**
不能替代抗生素,但能防止脱水。现在每次拉心电图前,会花30秒把导联线捂热;给临终患者换体位时,总让他们的手背碰到我的手腕——人类皮肤37℃的触感,比任何镇静剂都更能缓解“医源性孤独”。有个肺癌老太太,每次吸氧都要握着我食指,像婴儿的抓握反射。她走后,我在她枕下发现张纸条:“今天医生手上有柠檬香,是我孙女用的护手霜味道”。
这就是我们的十二月。窗外急诊的红蓝灯像坏掉的圣诞装饰,而我还学不会平静面对19床阿姨的眼泪。但也许明年,我会记得在她化疗泵报警时,先说一句“您今天的丝巾真好看”——毕竟统计数据里没有“第88例抢救成功”的原因是,患者突然想起阳台的月季还没浇水。
(咖啡机又坏了,很好,这很符合我们对医疗设备的终极信仰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