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在法条与田埂之间——2023年司法行政工作手记》
十二月结案卷宗摞到第三层时,我才意识到这一年又走到了头。手指划过档案脊背上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——王婶的宅基地纠纷、李大爷的遗嘱公证、赵家兄弟的果园划界……它们不只是编号,更像是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刻痕,记录着法条与田埂碰撞出的回响。
**一、当“法律明白人”遇上方言俚语**
年初推行“法律明白人”培养计划时,我满脑子都是培训课时和覆盖率指标。直到去小岭村走访,听见村民嘀咕:“什么‘要约’‘承诺’,不如说‘拉钩上吊’来得实在!”我才猛地惊醒:普法教材里那些工整的法言法语,在老乡眼里跟天书没两样。
这事儿吧,我们连夜把《民法典》案例改编成方言快板。记得有个“高空抛物”条款,原本写着“建筑物区分所有权”,后来干脆换成“谁家阳台上掉花盆砸了人,楼上楼下都得认”。您猜怎么着?半年后村里真出了类似的事儿,几个老太太张口就喊:“快按快板里说的办!”——这种“土法”渗透力,比十场讲座都管用。
不过回头来看,如果当时能拉上村里红白喜事的“大总管”一起参与编排,效果或许更好。法治建设像种菜,光撒种子不行,得看土质、天气,还得防野鸟偷吃。
**二、调解室外的温度计**
说到调解,今年最让我意外的是一把旧椅子。六月高温天,老周和邻居因排水沟闹到司法所,俩人进门就抢靠空调的座位。我干脆把调解桌搬到院里老槐树下,汗流浃背间,他们倒想起二十年前合伙修渠的旧事。这事儿让我琢磨出个理儿:有时候,刻意营造的“庄严感”反而成了隔阂。
但张家那桩土地纠纷让我至今愧疚。明明三月就能调解成功,偏因为我顾忌“程序完备”,非要等齐所有佐证材料,硬是拖到播种季。后来老王调解员一句话点醒我:“地里庄稼不等人,咱们的章子倒盖得稳当。”
**三、深夜电话里的盲区**
24小时法律热线开通那天,大伙儿都夸这是便民大好事。可第一次值夜班时,电话那头的建筑工人老陈咳嗽着问:“工伤赔偿咋算?”背景音里机器轰鸣,而我手边连《劳动法》实施细则都找不全。理论上值班该配齐资料,可实际连保温杯里的茶包都得自备——这种细节上的仓促,暴露的还是服务意识的缝隙。
如今再看数据,夜间咨询满意率比白天低18%。容我举个例子:上个月给孤寡老人上门办遗产公证,发现他床头贴着热线号码,可耳朵背得根本听不清电话。这让我想起李大爷那句“你们没把我当外人”,比任何考核数据都戳心窝。
**四、在覆盖率与渗透率之间**
统计表上“98%的法治宣传覆盖率”看着漂亮,可王婶调解案里那句“我知道打人犯法,但先动手的该赔我精神损失”暴露出更深的问题。老百姓开始引用法律条款了,但理解还是碎片化的。用专业术语说——哦,更准确讲是,我们得从“普法”升级到“用法生态”的培育。
记得有次回访,看见调解协议书被裱在结婚照旁边。村民说:“和结婚证一样要紧。”这话让我既欣慰又忐忑。法治建设走到今天,早过了贴标语、发手册的阶段,可要真扎进生活肌理里,还得熬更久的功夫。
如果非要问这一年的意义,大概就是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