粉笔灰飘了二十年,落在鬓角便成了霜。站在讲台前半生,忽然发觉教案越写越薄,日子却越过越重。那些曾经让学生眼睛发亮的教学火花,何时变成了按部就班的机械重复?
走廊里年轻教师抱着平板电脑匆匆走过,脚步声像急促的鼓点。我们这代人用惯了的粉笔盒,在他们手里成了老古董。难道经验沉淀反而成了创新的枷锁?某天批改作业到深夜,突然在某个学生的作文批注里看见自己十年前写的评语——连标点符号都没变。这个发现像一盆冷水浇醒了麻木的惯性。
重新翻开泛黄的听课笔记,那些年轻时写满页边的灵感火花依然烫手。第三节课后空教室里,阳光斜斜地切过讲台,忽然明白瓶颈从来不在职业里,而在看待职业的眼睛中。把公开课录像慢放二十四倍,终于看清自己哪个瞬间真正触动了学生——不是精心设计的板书,而是讲到《荷塘月色》时窗外恰好掠过的飞鸟。
办公桌抽屉深处藏着届学生送的陶土笔筒,拙朴的造型里凝固着三十八张笑脸。当年他们为弄清电路原理烧坏三个灯泡时的欢呼,与现在学生用编程让机器人跳舞时的惊叹,本质上都是同一种光芒。教材更新到第八版,但少年人眼里的求知欲始终如初。
改作业的红笔突然在某页停下。这个总坐在后排的男生,解题步骤里藏着令人惊喜的另类思路。原来所谓瓶颈,不过是习惯俯视时错过的仰视风景。教师这份职业最奇妙之处,在于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被哪个学生的问题点燃。就像老园丁以为熟悉每片枝叶,某天清晨却看见从未见过的露珠轨迹。
教研组会上分享这个发现时,年轻同事眼睛亮起来的样子,多像二十年前第一次站上讲台的自己。原来激情从未消失,它只是从火焰变成了炭火,等待合适的空气重新燃烧。下课铃响,有个女孩跑来问能否扩展阅读书单——她手里那本书的折角,和二十年前某本旧书上的折痕完美重叠。